那时还根本没有“烟标”这一说法,我竟与之有一种不解之缘。
上世纪70年代,我在鄂东乡下的一所小学教书。看见有些孩子把香烟盒子拆成纸片,装订成厚厚一摞草稿纸,就觉得这种薄纸五彩缤纷,十分有趣,便跟这些小学生们谈条件:拿崭新的信笺纸或练习本,跟他们交换那些烟盒子。
我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捧在手上把玩时,倏地心生一计:若按照这些卷烟厂的名称,依地区分类装订,不就成了一本很漂亮的地理图册。我这样做的过程中,无形养成一种收集烟盒子的爱好。我把重复多余的烟盒挑出来,给同学们交换新品种,还发动大家帮我搜寻,并提出“搜寻有奖”。
当年我也就十五六岁,十足一个“娃娃头”,跟同学们很玩得来,我的爱好,也就成为大家的爱好。一时间,各种烟盒源源不断交到我的手中。
有了一种爱好,就有一种动力。我本是不吸烟的,却对烟盒情有独钟,后来竟发展到如痴如醉的地步。在公众场合,看见别人掏烟抽,就睁大眼睛盯着那个盒子,有时还傻乎乎向人家讨要,根本没想到要顾及什么“面子”。走路的时候,眼睛跟寻宝似盯着地上,发现有丢弃的烟盒,若是自己没有过的品种,那不用说,顾不得什么场合,也无论那烟盒被踩得多烂,总要弯下腰去拾起来。为此,不知受了多少奚落,遭遇过多少难堪。
有一回,我到县城去办事,看见大街上有一个烟盒,便低头去捡,突然感到后脑勺被人猛拍一掌,抬头一看,是2个小青年,都是蓄长发、戴墨镜、穿喇叭裤的那类,其中一个还提着“三洋”(时兴的日本造收录机)。我知道这是碰上“小混混”了,但又不知因何而来,只是呆呆望着他们。一个小子凶巴巴地说道:“把捡到的东西给老子拿过来!”我这才明白,他们以为我捡了个大元宝,过来抢劫的。我把所拾之物递过去,那小子一看是脏兮兮的烟盒,就一下子扔到地上,嘴里还嘀嘀咕咕,好像骂了几句什么话就离开了。
还有一回,我路过一座公路桥,看见桥的边沿上飘着一个烟盒,很快就要被风刮到桥下,便赶紧去抢,不料挂在上衣口袋的钢笔滑到桥下,被水流冲走。当我展开那个皱巴巴的烟盒,发现是一枚自己已有的品种时,不禁叹息这回有点得不偿失了。
其实,得与失是相对的。我觉得从收集香烟盒的行为本身,所获得的乐趣是无比的。每当我获得一种新的烟盒,特别是经过一阵波折后终于到手的,便有了一种意外的欣喜;每当我对新到手的烟盒进行拆装、整理、辨析时,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伴随始终;每当我打开那厚厚的一本本分类收藏册时,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溢满心间。
有了这种爱好,我的日常生活丰富起来了,感到人生的充实。
1983年夏天,我离开从教六七年的民办学校,招工进了粮食商业部门,当了一名国营职工。这时,我收集到的烟盒已有近千枚了,按照卷烟厂地名和香烟标牌名,分门别类,已夹放了厚厚几大本。我将这些收藏册,一部分放在农村老宅,一部分带到工作单位宿舍,在闲暇时,就拿出来翻阅把玩。那时基层粮站设在乡村小镇,经常停电,更不用说有电视看了,这些烟盒就伴我度过了无数寂寞的夜晚与空虚的假日。
兴趣所致,我还撰写了介绍卷烟厂地域特色的小文章,比如河南漯河卷烟厂生产好几个品牌的香烟,特色突出,正好我的堂伯在那里工作,我便向他索要烟盒,还打听该地区作为烟草大市的特点,写出该地区文化的小稿,还被县广播站采用。
上世纪80年代中期,我被县粮食局抽选到“理想之光”演讲报告团(又称“振兴中华”读书活动报告团),开展巡回宣讲活动。在县城住了一阵子,闲时与同伴们散步逛街,每每见到丢在地上的烟盒,仍不免下意识捡起。后来,伙伴们也不笑话我,还替我捡烟盒,这却成了我的一个特征。一次县粮食局一位老领导在会上表扬我的工作,一时想不起我的名字,就以“那个爱捡烟盒的孩子”代称了,引得一阵哄堂大笑。
那些年,我在基层粮站和县城粮食局两地跑来赶去,有时还到省城出差,居无定所,存放在农村老宅里的烟盒损毁不少。当时我家在农村的房子建在一个湖区,是“学大寨”时期围湖造田后改建的,每到夏季都要遭遇洪灾,有时淹进房间,收藏烟盒的册子极易受潮腐烂,待晴日搬到室外晾晒时,又常被大风刮飞。即便晒干,烟盒纸质变脆,一摸就破,所以不断有损毁,很是心疼。
后来,我家搬到镇上,住上了楼房,可这时剩下的能“进城”的烟盒,已不到半数。起初我们家在小镇上住的是公房,一大家人住两通间,特挤,我的烟盒被堆放在床底下的一个角落,潮侵尘染,加之我常在外面跑,慢慢就把这些“宝贝”遗忘了。有一次我出差回到家,看见母亲把一摞一摞的烟盒纸,丢进灶膛当引火柴,想阻止也来不及了,便听之任之。
呜呼!我的烟盒梦,我的收藏史,就此结束了。这时大概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。
生活总是出乎意料循环往复。1995年,此时我已调到鄂州工作,因为工作的关系,认识了一位收藏界朋友,他是一位热心人,得知我曾有过收集烟盒的经历时,几次动员我“东山再起”。他告诉我正在筹备成立烟标协会,希望我一展宏图,可我一想起那段经历就心灰意冷,哪还有资格去谈“宏图”!因此,不管这位司姓老兄怎样邀请,我始终没有迈入他们的“门槛”。此后,烟协也因种种原因中断了活动。
弹指一挥间,新世纪的阳光照亮大地。改革开放极大释放了人们的爱好热情,鄂州烟协不仅恢复了活动,而且超常规发展,成为这座古城里有影响的民间收藏组织之一。藏友们的精神令我感动,曾经的爱好和梦想让我“蠢蠢欲动”,我想,我不能继续“沉默”了,我也要“重操旧业”。
我的烟标收藏经历,断断续续、曲曲折折,但正因为有了这经历,我的生活厚实起来,我的朋友多了起来,也与快乐常伴。
作者:米粒子
责任编辑:夏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