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丁堂华 王照魁
鄂州,三国时称武昌,史载,汉末、三国六朝时期是全国四大产铜铸镜中心之一(另三处为:绍兴、徐州、洛阳),因铜镜出土量大、品种多、类别齐全、历史与学术价值高等原因,被誉为古铜镜之乡。
现鄂州馆藏铜镜有600余面,时代上自战国,下讫明清。其中三国时期神兽镜特色显著,不仅在数量上雄踞全国之冠,而且铜镜文化博大精深,泽被中外。这些神兽镜中,众多铭文隽永深刻,字迹优美,不仅极具艺术色彩,而且历史文化价值颇高,其中不乏一些“纪氏”铭文,为我们了解吴国的铸镜匠师提供了重要线索,是研究我国铜镜文化的第一手资料,弥足珍贵。
所谓的“纪氏”铭文,就是包含“姓”或“姓名”、“铸镜作坊名号”的铭文,这些“姓”和“姓名”多数指代铸镜的匠师。鄂州馆藏神兽镜的“纪氏”铭文,有三羊、青羊、青盖、鲍师、鲍唐、鲍豫、陈世、薛氏、李氏、张氏、朱氏、荣氏、暴氏、肖氏、范氏、谢氏、王氏、盖惟顺、尚方等20多种。其中鲍氏、陈氏号称“大师”,这两种神兽镜流传的数量最多、馆藏的地区最广,范围涉及海外日本,由此也成为探索日本“三角缘神兽镜”历史渊源的重要依据。下面列举其中一些典型的“鲍氏”、“陈氏”神兽镜予以说明。
图一
黄龙二年分段式重列神兽镜(见图一),湖北鄂城出土,其纪氏铭为:大师鲍豫而作明镜。
黄武六年重列神兽镜,1956年8月31日鄂州第二十一号墓出土,北京大学考古系教授俞伟超在《鄂城汉三国六朝铜镜》(文物出版社,1986年版)序言中断句的纪氏铭为:“会稽山阴作师鲍唐。”
这种“会稽山阴作师鲍唐”的铭文印证了一个历史事实——黄初二年(公元221年)孙权从会稽(浙江绍兴)征调能工巧匠到武昌(今鄂州)兴办各种手工业,同时又说明会稽山阴铸镜师的引进是鄂州铸镜业兴盛的原因之一。
图二
黄龙元年重列式神兽镜有2枚,一枚为湖北鄂城出土,现藏于市博物馆(见图二);另一枚为广西壮族自治区贵县出土,现藏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。其纪氏铭为:师陈世口造作三湅明镜。
黄龙元年重列式神兽镜一枚,现藏于日本五岛美术馆,出土地点不明。其纪氏铭为:师陈世造作百湅明镜。
“鲍氏”“陈氏”镜在日本都有发现,说明鄂州在三国时期就与日本国保持有一定的文化交流,为研究海上丝绸之路提供了直接证据。
古代的铜镜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“纪氏”铭文呢?这源于中国古代手工业的一项制度——“物勒工名”。
“物勒工名”中的“勒”即刻,整体意思就是在器物上镌刻制作工匠的姓名。《吕氏春秋》记载:“工师效工……必功致为上。物勒工名,以考其诚。工有不当,必行其罪,以穷其情。”
由此可知,在古代的官营手工业中,一旦有产品不合格,就要通过产品上勒的工名,将责任追究到生产该件器物的工匠身上。国家通过此法来保证产品的质量,所以这是一项官营产品的质量管理制度,属于古代社会的法制范畴。
据考证,春秋战国时期,秦国率先在部分兵器的生产中实行“物勒工名”制度,从而大大提高了兵器质量,随之而来的是秦国军队战斗力的提升,这也成为秦国横扫东方六国,完成国家大一统的先决条件之一。
在官营手工业中,凡是通过“物勒工名”制度检验的产品,多数都是精品,质量上乘。这时的“物勒工名”不是一种权贵,而是向官府承担的一种质量保证责任。尽管“物勒工名”制度的初衷是质量保证,但在实际运用中竟意外宣传了产品,起到了招徕买者的作用。在官府手工业的产品被强制“物勒工名”的同时,私营手工业由于在“物勒工名”中发现了竞争机会,便开始主动使用标记符号来标识、推销自己的产品或服务。
古代的铜镜,本身就是价值高昂的贵金属,当时的铸镜作坊并非普通百姓所能经营,往往由当地的官宦富豪开设或把持。而铜镜的铸造,也是一项科技含量较高的技术性工作,需要经过雕模翻范、烘干修整、合金配比、金属熔炼、铜液浇铸、脱模整形、打磨抛光等一整套复杂的工艺流程,所以一个铸镜作坊必定有很多工匠,而“勒名”也不会落在某个工匠身上,而是统一勒上作坊主的“姓氏”或“姓名”,正如上文中的“鲍氏”、“陈氏”等。这些“纪氏”铭文实际上是这些铜镜的商标。
在私家铸镜作坊的生产中,“物勒工名”作为生产制造者的自觉和自律行为,无疑体现了一种责任意识、质量观念、品牌概念和信誉保障。而铜镜上的勒名,也为今天的我们保留了许多珍贵的古代匠师资料,为研究中国古代铜镜,特别是吴国的神兽镜树立了断代标尺。
(责任编辑 徐森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