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童年时代起,就把中秋的明月看得特别神圣。中秋的月亮,澄明、银亮、浑圆、高远,她宁静而安祥,美丽而端庄。她是一年中最能代表民心所向的团圆,映照着人世间的离合悲欢。
新中国诞生那年,我才6岁,6岁的时候我会背诵一些颂月咏月的唐诗。我模仿过李白“举杯邀明月”的神态;我寻找过王维“明月松间照”的意境。长大后,我在中秋之夜,与父母兄弟同赏一轮圆月,共品一块月饼。中秋明月里的风景人物,在老人们神话寓言般的讲述中,活灵活现地走进我的记忆。我记得嫦娥、记得吴刚、记得张果老,还有那棵神奇的桂花树。中秋明月给我带来了对团圆、吉祥的向往,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追求,对桂花酒香的甜美想象,对广寒宫里嫦娥的同情和爱慕。
长大了,我有了属于我的“嫦娥”,她不在月宫,她就在我的身边。她没有嫦娥那么多的寂寞与忧愁,也没有嫦娥那么多的闲情雅趣,她每天很忙,用现代话来说,她每天在忙“非遗文化的传承”———在一架古老的织布机上,她每天不计晨昏,以人间“织女”的勤勉,抛动一把小船似的梭子,织出一卷卷花色鲜丽、质地上乘的布匹,赢得四乡婆姨小姑的挑选与称赞。
当然,我们清贫、幸福的日子也不乏诗意,在有月亮的夜晚,我和我的“嫦娥”会抖落一身疲乏,手牵手地从她居住的小街,走向我诗意盎然的小镇,5公里的路程,我们徜徉在月色如水的公路上,特别是仲秋时节,凉风习习,秋虫唧唧,头顶星光闪耀,脚下露似珍珠,真是让人心醉神迷呀。月色朦胧中,任何脸色、眼色都是温柔友善的,没有歧视,没有盯梢,月光下的故乡让人想起普希金笔下的涅瓦河小村。
有人说,月亮是中秋节的“女皇”,可是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?“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悲欢离合”,没有月亮的中秋节毕竟还是存在的。那是“四人帮”横行的年月,我因为生计,背井离乡外出做苦力,不记得时序流转,淡忘了春夏秋冬,只有当农历八月十五的月亮露出母亲般慈爱的脸庞时,才猛然间唤醒我对亲人的思念,对团圆的祈盼,对心中“秋水伊人”的深情吟唱。这时候,我会走出工棚,来到月亮湾的长堤上,面对天上的那轮圆月,双手合掌,默默念出心中的美好祝福和深藏的心愿。只有这一刻,我才感到苏轼的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道出了普天下所有游子的心声。
我35岁那年,即1978年,是中国现代史上最重要的年份之一。这一年的2月17日,《人民日报》全文转载了徐迟的大型报告文学《哥德巴赫猜想》,拨乱反正,第一次对一个有争议的科学工作者作了深情的讴歌;1978年,安徽凤阳小岗村18位农民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红手印,这一“按”,改变了中国农村发展史;1978年,中共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,金钟响彻全世界,中国改革开放的巨轮扬帆启航了。这一年的中秋节,我收到了恢复稿费制度后的第一张稿费通知单,我用它买了一盒武汉冠生园的月饼,连夜赶回老家,在丹桂飘香的后院,我与久别的家人团圆在月光下的小方桌前,一边品尝月饼,一边畅叙情怀。我告诉我满脸沧桑的父母双亲,我将很快结束浪迹天涯的生活,回到我故乡温暖的怀抱。
而今,我无须为抒发心中的忧悒而吟唱“明月几时有”的“水调歌头”了。每当中秋到来的时刻,我同我的家人倍加珍惜皓月当空下的每寸光阴,面对头顶的婵娟彩云,我虔诚地祈祷:愿天下的亲朋好友和一切善良的人们,共享中秋月圆的温馨,让幸福吉祥永驻心中。
作者:姜锋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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